四角賽 (4):「傳統」大戰「新觀」的死局

This entry is part 4 of 9 in the series 保羅神學「四角錦標賽」:從爭論到聯合

比較以上兩位「保羅」,「傳統派」的著重上主與人「縱向」 (vertical) 的關係,「新觀派」的則偏重群體之間「橫向」 (horizontal) 的。 12 不難想像的是,當「新觀派」向著「傳統派」「橫衝」過來時,雙方對彼此的觀感,都會變得敵意。 13 當「新觀派」重寫保羅的身分,和他所面對的的猶太教困境時,整個更正教的信仰核心,的確有被動搖的危機。14 15 在不少「傳統派」的學者眼中,將「基督的義」歸算人 (the imputation of Christ’s righteousness),根本就是人在神面前稱義的唯一邏輯基礎。在他們眼中,「新觀派」的觀點其實一點也不新,因為他們只是在重滔伯拉糾及中世紀天主教的覆辙。 16 在另一邊廂,「新觀派」的學者就近乎一致地視「傳統派」將中世紀天主教的故事,讀進保羅的猶太處境。 17 一言以蔽之,一個兩派互不相讓的死局。

容許我用「敘事時間軌跡」( narrative time trajectory) 的角度去解說兩派之間的爭辯。 當「傳統派」論及救恩,他們關心的歷史事件及視野 (horizon),差不多全在耶穌十架代死的那一點。上主在耶穌代死之前或之後的作為,雖然重要,但若要為保羅神學尋找一個核心,這一點已經足夠。這種核心有一個優點,就是將上主在整個宏大救恩歷史裡的作為,聚焦於人如何能與上主重建關係的敘事。 18 在這種時間框架下,猶太人在第二聖殿時期的困境,就顯得次要了。以下這些問題,最多只是「佈景板」:

  • a. 猶太人如何面對被擄回歸後,依然長期屈服在外邦帝國之下的現實?
  • b. 面對這種現實,猶太人會怎樣看待上主在古時與亞伯拉罕的約?
  • c. 當不同的猶太社群(法利賽,撒都該,愛色尼,奮銳黨),都各自為這約作出表述,聲言他們才是上主的合法代言人。
  • d. 同為猶太人的保羅,又會怎樣將耶穌十架釘死及復活的故事,與他過往的猶太信仰傳統,連結,磨合並整合出一套「保羅神學」?

然而,對於「新觀派」的學者 (特別是賴特以及他的「追隨者」),以上問題卻是認識保羅故事軌跡 (Pauline narrative trajectory) 的起步點。 19 缺少了這些有血有肉的立足點,讀者就不能如賴特一般,代入當時猶太人常見的爭拗及心路歷程:

  • a. 誰能辨識上主在當前的工作?
  • b. 那個群體才是上主在地上的合法恩約會員?
  • c. 哪個群體的故事,能夠讓世人正確地辨認上主在地上的工作?

事實上,在第一世紀的上半葉,無論在面對外面羅馬帝國的壓迫,抑或是內部的黨派之爭,猶太人都急切地期待上主,會信守祂與以色列人的約,帶來以色列的復興。本著這約,部份的耶穌門徒甚至以為,耶穌會如昔日的馬加比家族一樣,帶領他們以武力推翻羅馬帝國,重修大衛倒塌的帳幕(摩九1~15)。 保羅就是在這眾說紛紜,充滿張力,拗得「火黃火藍」的氛圍下,寫出他對耶穌就是基督(彌賽亞)的見證。信耶穌的「福音」(εὐαγγέλιον),就是熱切盼望祂會在將來,為祂的「會員」平反,伸張公義。這亦是賴特之所以認為,上主歸算給人的,不是一種法庭式的「基督的義」,而是一種「恩約會藉」 (covenant membership) 的意思。20 

綜合以上所述,當「傳統派」看見保羅是悔改(conversion) 歸入基督 ,以新信條展開一個新宗教,「新觀派」卻看見保羅是領受呼召 (calling),因著基督的死與復活,傳揚外邦人終得進入神國的「時代革命」。 21 當「傳統派」著眼人神關係重建的縱向線,「新觀派」卻更多聚焦如何重劃神子民的「界線」(boundary)。當「傳統派」以為保羅是徹底捨棄猶太人的陋習,「新觀派」卻發現保羅認識基督的方式,原來是非常猶太化的。如斯死局,怎樣解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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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otnotes:

  1. Anderson, Paul’s New Perspective, 53–6. 另參馮蔭坤著:《加拉太書註釋(卷下)》, (台北 : 校園,2008),頁192–3。
  2. 最叫人深刻的,相信就是 Piper 與 Wright 之間的舌劍唇槍。
  3. Bird, “Incorporated Righteousness,” 253–6; D. A. Carson, “The Vindication of Imputation: On Fields of Discourse and Semantic Fields,” in Justification: What’s at Stake in the Current Debates, ed. Mark Husbands and Daniel J. Treier (Downers Grove: IVP Academic, 2004), 46, 50.
  4. Bird, “Incorporated Righteousness,” 253.
  5. Bird, “Incorporated Righteousness,” 256; David Farnell, “The New Perspective on Paul: Its Basic Tenets, History, and Presuppositions,” The Master’s Seminary Journal 16 no. 2 (Fall 2005): 243.
  6. James D. G. Dunn, “What’s Right About the Old Perspective on Paul,” in Studies in the Pauline Epistles: Essays in Honor of Douglas J. Moo, ed. Matthew S. Harmon and Jay E. Smith (Grand Rapids: Zondervan Academic, 2014), 227–8.
  7. 《四個屬靈的原則》等佈道小冊子,就與這種核心觀非常吻合。
  8. 筆者認為最能勾劃這個世界觀的方式,就是敘事神學。參 Anderson, Paul’s New Perspective, 55; Wright, Justification, 17。
  9. Wright, Justification, 127.
  10. Michael F. Bird, An Anomalous Jew: Paul Among Jews, Greeks, and Romans (Grand Rapids: Eerdmans, 2016), 12–3.
  11. Bird, An Anomalous Jew, 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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