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透過學習MBTI的理論,我看待自己和別人的角度都變得豐富,更能發掘人的美善,同時又解開了一些我對於自己的標籤,使我能對自己溫柔一點,也多一點欣賞。至於九型,在自我反省的過程中揭示了我的核心恐懼如何扭曲了我的自我形象、造成的偏執,無人能夠避免被罪所苦,唯有上主的恩典和拯救才能帶給人盼望。我嘗試拆解偏執的運作機制,雖不可一蹴而就解決,但拆穿虛幻的面具以致我能邁向活出上主所造那個真實的我的路徑。
二、九型
我一直以為自己的九型是3號,因為我很喜歡成功,喜歡表現出色、令人驚艷,我知道如何表現出會得到稱讚的樣子,也試過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可而無視別人的感受和益處。不過,從課堂上了解到要辨別九型,必須察覺自身行為背後的動機、想法和感受,而非單從行為層面下判斷。經過多番探索內心世界、將兩型作比較後,我認為我是4號(3號側翼,下稱4w3)。
4號的核心恐懼是害怕欠缺獨特身份和意義,要獨特才不會被拋棄,其本罪(Root Sin)是嫉妒,源於自覺缺乏的心態。自覺缺乏的心態幾乎每天都會出現,我的內心常常上演「幻想小劇場」,我一直都沒去深究那些在小劇場裡登場的人事物和情節是按照什麼原理編排而成的,直至我發現自己常常在發白日夢,對現實發生過的事沒太多深刻印象,並覺得不對勁之後,我嘗試綜合和整理那些劇場的橋段和主題,原來白日夢的共通主題是「我的願望」,在腦裡排練著多個自我實現的故事。在此之前,我從不發覺自己原來有這麼多想實現的願望、想得到的東西、想成就的渴想、想成為的我,我喜歡那個腦海裡的我更甚於現在的我。我的雙眼常常看見別人的好,會由衷地為那些美好讚美上帝的奇妙,但對於那些別人擁有而我非常想擁有但卻沒有的東西和特質,我則會很羨慕。我的思緒聚焦在自己的欠缺之上,「缺乏令我不夠好」或「我不夠好所以缺乏」,心裡好像有個深坑,若不填補我就不會真正又長久地快樂和滿足。除了在想像中自我實現,我也會將幻想化為我在現實世界中持續行動的動力,去做各樣我認為有價值的事情去「追逐」那個我。
從外填補空洞
在不同事情上與他人進行比較,對我而言就像本能一樣自然且毫不費力,看見別人的好有時會襯托出我的不足,讓我在不是比別人優秀就是比人遜色之間來回跳躍。難過、心情低落、鬱悶時我嘗試服說自己無可能是一無是處的,上帝不會創造無用處的垃圾,但理性和屬靈真理的聲音有時大不過強烈的負面感受,我厭惡自己平庸,平庸即表示無人會注意我、接納我,為了保護自己遠離因平凡而來的後果,所以我要發掘才幹,找出專屬於我的過人之處。心底有種強烈的推動力驅使我不斷努力去提升自己的價值,企圖藉著與眾不同的樣子讓人看見、記得我的存在、引起人關注、令人留下深刻印象,不要對我視而不見。
變得成功是其中一項能打破平凡的手段,也是讓我認為自己是3號的原因。於是我積極尋找自己有興趣又做得好的事,嘗試不同發展一技之長的可能性並加以培育,致力營造一個出色的形象!至於實踐召命上,我渴望知道上帝給了我什麼個人恩賜、才幹,好讓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找到只屬於自己的使命和定位,成為一個重要的人,這關乎我個人的身份和角色。有人曾為著一些我表現好的地方而稱讚我,但別人對我的讚賞我通常是聽不入耳的,亦甚少會感到高興或滿足,因為手持最大權力的評審員是我自己,只有我達到自己的要求時我才會讓自己過關,感到高興。當我不認可自己時,我認為別人的讚賞是因為他們不熟悉該範疇,所以根本看不出我的不足之處,才會作出如此膚淺的評價,我不配得被讚揚,又或是那些根本是務求皆大歡喜的客套說話,並非真心的。
另外,4號是帶有競爭性的,若果我與其他人同等,即表示我不夠特別。我認為自己比較優越,並會嫌棄、看不起那些「我認為低層次的人」,如非必要我會盡量避免與交流,大專時期曾有一位我很嫌棄的同學形容我是「冰山」,回想起來我當時對待他的態度確實比陌生人還要冷淡,也會無視對方的存在。抗拒平庸的自己,理所當然也會用同樣方式對待別人,不禁去問自卑會否也是驕傲的一種表現方式?
從內填補空洞
除了外在的卓越,我也重視內涵,希望建立美善品格,這是生命的意義之一。4號重視真摯,我不要成為一個金玉其外的人,內在的美善或許別人看不見,但沒關係,我自己知道和上主知道就可以了。我頗擅長反省、常常檢視自己的行事動機,若非不斷尋問自我,反覆批判自己想法和行事動機,我就不是在認真生活,而是在浪費人生,我期望我的所行與我的所是相稱。透過剖析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幫助我知道我是誰,發現到自己醜陋的一面就去改進,改善會帶給我滿足感。
成長是我一直以來很想達成的目標,小時候渴望快點長大;學生時代則期待學有所成,踏出社會成為一個閃亮亮、發光發熱的人;信主後則要靈命成長。追求成長既是件美事,讓我感到期待和興奮,期待自己變得更好,但亦成為了至高無上的偶像,讓我痛苦。在我不健康的狀態下,我的眼睛好像雷達一樣偵測我身上每個缺點,然後我會用盡精神和力氣驅逐它們,可是這些不堪入目的部分多而又多,即使處理掉一個,馬上又有新的冒出來觸動警報,雷達始終響個沒停,我好像強迫症一樣無法停下來地挑自己毛病,如果同時發現幾個缺點的話更令我抓狂。經過一段全神貫注掃地雷的時間,我累了、感到氣餒、空虛、無助,無論我如何努力,我都沒能夠成為我心目中理想的樣子,只有滿肚子沮喪和憤怒,內心極力呼喊誰能救我離開這個困境,有誰能使我停下來呢。雖然痛苦,但是痛楚是使我生命成長的要素,所以我必須擁抱它,甘願去承受,否則我就是在逃避、不思長進、可恥,曾經試過發展到極端,內心覺得受不了,沮喪得不對勁,略略察覺到自己有自毁的傾向,而憤怒則令我質問上帝為何生命會如此痛苦。
與此同時,我會塑造自己成為一齣扣人心弦的悲劇中的主角。每個人都有其獨一無二的成長經歷,成長過程中令我感到難過、被遺棄、傷心、絕望、痛苦的經歷都是建構悲劇的材料,不自覺地重複反芻使我沉淪在悲情之中(從前不察覺,現在雖發現有這傾向,但仍不一定能快快從中抽離)。我會為著這些經歷而自豪,因為那些經歷賦予了我一些寶貴的洞見和眼光,甚至對事奉有幫助,很可能是未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的,因此我自覺高人一等,與別不同。不過,強調自己與眾不同,同時亦令我確信別人不能理解我的處境或體會我的感受,因此他們不會體恤我的需要,不會幫助我,無形中自己孤立了自己,陷入自憐的心理。
三、MBTI
MBTI幫助我了解到自己對應世界的風格和天賦,也為以往我對自己有點難理解的行為提供了解答,讓我更了解自己的喜好和需要。我是ISFP。
ISFP的第一功能是Fi,我看重內在價值觀、喜好和原則,重視外在行為與內在信念的一致性,感情豐富細膩,對事物有很深的感受性,會為小事感到快樂,也會傷春悲秋;第二功能Se讓我對外在世界有敏銳的觸覺,我享受大自然,從中感受到上帝的同在,關愛自然環境和其中的活物,細看受造物讓我領略造物主的奇妙和偉大,亦有助我減壓。我對人的表情、說話、語氣、肢體動作尤其敏感,藉此判斷情緒,自覺自己從小已經很懂得「睇人眉頭眼額」,既是生存技倆,也幫助我與人和諧地相處,說合宜的話,做合宜的舉動。在牧養場景中,我敏銳肢體的狀態,有需要時問候關懷,能夠代入對方的處境,以同理心陪伴。不過,敏感的確會消耗我的心力,如果我是一張白紙,別人的情緒就是顏料,紙張吸收顏料是不費力的,但有限度,有試過在街上短短半小時,遇見途人吵架粗口橫飛、父母罵小孩、小孩大哭的情境,那些與我無關的人的情緒好像闖進我的腦裡,在我內裡翻騰,花了好些時間才將之分隔開來,理所當然熟悉的人的情緒對我的影響力更強、更大。另外亦有誤判的時候,正如有人認為說話大聲不等於無禮貌,每個人對情緒的理解同樣多少存在差異,難免有時是我過份解讀。
在我思考畢業去向時,我不明白自己為何非常抗拒牧會,並因此感到內疚,藉MBTI評估自己的性格,我明白多了箇中原因。SP容易對一成不變的生活感到無趣,需要外來刺激和新鮮感,率性而行,非常隨意即興,無拘無束,需要有彈性地生活,按自己的節奏會發揮得比較好;而牧會則有好多週而復始的恆常運作,重重覆覆召開冗長的會議,而且節奏急速,需求龐大,好像被各式各樣的工作追著跑,嚴謹的時間控制亦令我感到窒息,很受壓,神學院的生活和教會實習已充份體驗到窒息感。不過當我更深了解到自己的性格後實在如釋重負,因為每個性格類型都有其傾向和限制,而我的限制則在牧會場景較為明顯,但不代表我有問題,也不用為自身限制而羞愧。
ISFP認為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比較能包容和尊重個體間的差異,我不會將自己的一套強加於別人身上,反之亦然,在處理任務方面,我需要適當的自由和空間,S喜歡謹慎行事,若迫於無奈要倉促行事,無法對手頭上的任務投入足夠的注意力時,會變得沮喪和易怒。進入神學院後,我迎來了一個遲來的反叛期。起初我努力遵守學院的每項要求,然後漸漸對規矩產生疑問,便開始選擇性遵守,例如既然每個人的資質、學習進度不一樣,為何要所有人都在同一期限前交功課?只求完成真的有意義嗎?不是應該因應個人節奏而有所調節嗎?我認為這樣規矩對人不太友善,而我就是跟不上進度,在規矩下受苦的人,因此有幾個學期我發出無聲抗議,無視死線,只按自己的節奏完成學科要求。可是後來我都屈服了,雖然此規矩不近人情,但世界的運作的確需要規範,而我也確實活在其中。
四、九型與MBTI的共同作用
4號富想像力,不喜歡與別人一樣,有時為了顯得自己與別不同會唱反調,例如當人人都對某些事物趨之若鶩、對流行話題為之瘋狂等時候,我偏偏要顯得毫不在乎或不屑「跟風」,有時我的確是不感興趣,但亦可能是避免跟大眾一樣,擺出一副抽離的態度。抽離會化成我不被群體接納的感覺,強化我的獨特性。4w3的我會知道大眾普遍認同的標準,加上ISFP不喜歡成為人群的焦點,而且實際,即使我想與別不同,想用方法去表達自我、突顯自己、渴望被看見,卻不能完全無視別人的眼光,也不希望鶴立雞群;想天馬行空但又不能不顧現實層面,因此我常常經驗一種拉力,思前想後並陷入膠著的狀態,猶豫不決,下決定或行動都感困難。但當我承認自己都有與別人一樣的渴求或會好奇心時,就感受到自己有人性的一面,我不是不吃人間煙火,不需要否定或壓抑反而更輕鬆,亦感受到與別人連繫著。
五、破除幻象的更新
4號希望自己獨特,除此之外我也希望被獨特地愛著,這渴望流露在著我與上帝的關係中。然而九型會主導、限制並扭曲我理解上主對我的看法,雖然信主超過十年,有被主的愛深深觸動過,但「上帝愛我」這個概念仍然頗抽象,感受上和頭腦的理解之間有段距離,好像無形中有甚麼阻隔了我去體會一樣。上帝愛世上千千萬萬的人,而我是其中一個,每個被上帝所愛的人都像沙灘中的一粒沙,沙灘上的沙有這麼多,這讓我覺得自己沒有獨特價值,多一粒少一粒也無關痛癢,上帝或許也不太在意。另外,「我是祂的女兒」這概念也是不易體會的,因為我跟父母在情感上的關係很疏離,在關乎自身存在、身份一事上會出現浮動,在不踏實的情況下我會很迷失,因此要不斷探尋方向,企圖藉提升自己去確立自己的身份,這樣才能消除不安,安定下來,或許那個想像中的我,是籠罩在「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恐懼下之產物。
其實我明白追逐理想中的自己是無止境的,變得更好並沒有「完成式」,也沒有一個終極的型態,因為我總可以在想像中建構出比此刻更好的自己,然後接二連三地斥責此刻的我,並鞭策自己不要停步,縱然我已疲憊不堪,仍難以停止苛索自己。這是很深的焦慮,即使知道亦很難抗衡。在焦慮的狀態下,我通常會遠離人群,封閉自己。這種方法或許能短暫緩解內心的不安,但不是長遠有效之策。我喜歡與人連繫,雖然我是內向型,但跟熟悉的人在一起、認識新朋友都會帶給我許多快樂,只要適時休息便可以。遠離人群看似可以保護自己,其實同時剝奪了我一部分的快樂泉源,反而在不安的時候更要投向那些絕對不會嫌棄我的朋友的懷抱,去體會被擁抱和接納,令我重拾安穩。
每當內裡浮現恐懼的聲音,我的第一反應是不斷深潛入自己的內心世界,期望去揭開那些喧鬧不停的嘈雜聲的真面目,對症下藥除去它,但我愈來愈發覺這並不是一個有助我回復平靜的方法,因為我不自覺便會細嚼其中產生的情感,繼而衍生更巨大的負面情緒,內心世界的一切遠遠蓋過上主的慈愛和接納。
我認為我需要休息,安然地接受上主對我的接納和凝視,祂知道我心裡的一切,包括恐懼、焦慮、脆弱、所穿起的武裝,又知道我極其渴望真實的自己能被擁抱,就算我並非那個我所扮演的樣子都能被看見和重視,以致我不用奮力追逐一些我認為能為我增添價值的成就或特質,也不用比較,滿足於此刻的自己,因為在主裡我的價值無法以任何行動去增加或減少,關鍵不是我如何看自己,而是祂如何看我,並付了什麼代價買贖了我;不是我是誰,而是祂是誰。當我聚焦於自己時,不是糾結著過去的缺失,就是憧憬著未來,對現在心不在焉,要非常費力才可將注意力拉回到此時此刻,因此我要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向祂,並聆聽祂訴說現在的我已經足夠,堅決拒絕有瑕疵的我不會被愛的念頭,祂沒有因為我不好而嫌棄我,也沒有拿著鞭威嚇我要我變得完美無瑕,我可以繼續追求成長,但不是被恐懼推動。轉移敘事的視角,以上主為上主,自己則站在配合祂的位置上,雖然不容易,且是一生之久的學習,但這樣能夠重新調較我和上主的關係和互動,慢慢地讓九型不再成為主導的動力。
我情感豐富澎湃,容易受外界影響,亦很敏銳自己的情感波動,某些情緒來得兇狠時會使我手足無措,事實上這樣的特質常常拖我後腿,令我很懊惱,不過我正學習與之共存,嘗試擁抱它,視它為上主賜予我的一種天賦。為了要由我去做情緒的主人,而非由它操控我,我需要不斷提醒自己感受不等同事實,盡量客觀抽離一點。遏力讓上主的說話調整、主導我的情感和思想,倘若換個意象去記住上主對我的愛,我會說:「我不是一粒微小的沙,而是上主運用美感和創意掛在宇宙穹蒼的星宿,每一顆的亮度、大小都不盡相同,各有其位,無可取替,多一顆或少一顆都無辦法完成上帝眼中璀璨的星空構圖。」
napping is my superpo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