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wer is a measure of work. Which is what maps do: they work.//
(Denis Wood, Rethinking the Power of Maps)
一次午飯時無意中談起天啟末世論與地圖的關係,提到兩者都是要向人呈現一個世界觀,作用有幾分相似。這個想法在我腦海揮之不去:我們能否更深入思考地圖的比喻,用來向弟兄姊妹解釋天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於是,我預備了一個不知是否可以稱為查經的環節,找了一個前線牧養中學生多年的導師團隊,要在這個職青群體試驗一下我的想法,也藉他們的回應,再思天啟對今天信徒的意義。
我找了幾個不同類別的地圖,按次序展示:衛星圖、街道圖、地形圖、郊遊圖、颱風路徑圖、英國地圖、宋朝古今華夷區域總要圖、北歐神話世界樹、猶太人聖殿為中心的世界觀圖解、但丁神曲圖解,隨後要求他們構想一個代表我們信仰的地圖。接著我用鬼入豬群和提及鬼王別西卜的經文,配以《所羅門遺訓》,解釋猶太文化相關的世界觀,補充信仰地圖中欠缺的部分。
「可以再談談邪靈嗎?」
當天查經完結後時間已晚,本打算見好即收,殊不知他們繼續追問,希望我再詳細解釋有關邪靈的部分,於是我與他們同看《猶大書》配以《以諾一書》,他們又問了許多有關天主教驅魔傳統的事,弟兄姊妹紛紛說起他們身邊人的靈異經驗。
我想起《尼西亞信經》描述神創造萬物,刻意提到「有形無形(seen and unseen)」之物。毋可否認,基督信仰是關乎不可見之世界之論述。香港教會(尤其福音派教會)甚少鼓勵信徒對不可見之世界的想像,也甚少相關教導與講論。的確,背後的歷史因由是為了避免教會走向靈恩運動泛邪靈主義的方向,但我相信更深的原因很可能是我們誤以為在香港這個所謂「現代」社會之中,下一代信徒對這種神神化化的離地討論已不再感興趣。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若我們放下成見再觀看這個社會,就會發現「再著魅」是後現代社會非常廣泛的現象。年青信徒厭惡的所謂離地訊息,根本就不是指離地的想像,否則所有科幻電影都該停產了。所謂離地,反倒是指「具體貼地」卻「因欠缺處境化而看似不合時宜」的教導,如打機不屬靈、教會不應碰政治之類。
當晚,他們集思廣益,看出這些地圖順序的玄機,我甚感驚喜。這些地圖含有越來越多在「真實世界」中「不可見」的資訊。[1] 其實「實證地圖」(empirical)和「想像地圖」的界線可能沒有我們想像的大。即使是最實證的地圖,仍是在展示一個當我們站在地面上時,肉眼不可見(卻真實)的世界。而且他們留意到,越「不真實」的地圖,越多「符號」(symbol),對人就越具意義。北歐神話世界樹、猶太人聖殿為中心的世界觀更是塑造一整個民族的文化。
香港的基督徒渴求對「不可見」之世界的想像和建構,就如人需要地圖一樣。天啟想像能夠補充這方面的缺欠。
「選擇收下口,也是『Binding of Evil』!」
「耶穌為我們的罪釘在十架上,使我們的罪得赦免。就讓我們回應,悔改立志,過聖潔的生活。」這個句子在崇拜之中的出現率是百分之百。這群認真的青少年導師對自己道德品格、屬靈操練要求甚高,他們工作忙碌卻仍堅持每個星期帶小組,甚是勞苦。上述道理固然是信仰核心,然而當每個星期重複講、重複聽、重複讀,這種信仰表述對他們來說,就顯得單薄無力。
當以天啟想像作為背景,再去看鬼入豬群和別西卜相關的故事,就發現我們一直聚焦基督的代贖,僅把這些趕鬼的故事視為耶穌生平的附註。我們雖然口唱基督得勝,但若再問基督勝過了什麼,死亡?罪?這些標準的問答似乎仍不足以滿足弟兄姊妹;答案是沒錯,心裏卻總是感覺這些答案欠缺一種力度,而生活應用總是靠主克服自身的罪惡並傳福音。耶穌在地上所展現的,是以名字命令群魔,以權柄將其捆綁。若以天啟的視野再看耶穌所作的事,再問我們如何效法基督的時候,我們基督徒恆常不斷的勞苦努力就有豐富的意義:我們在世,要持續不斷對抗邪惡。
我們在討論中提到反修例運動期間,信徒的努力顯得軟弱無力。通宵達旦的《Sing Hallelujah to the Lord》,沒能阻止後來的悲劇。然而,這卻像一絲的光芒,帶來了一晚的和平,用力宣告這個世界不只是有邪惡;邪惡雖強大,卻不能任意妄為。即使是在世的耶穌,趕鬼雖多,卻沒有根治邪惡的問題;暫時捆綁(binding)坦白說是「不完全的救贖」。然而,耶穌卻展現出一種勝過邪惡的可能。
信仰世界觀的地圖越準確豐富,就越能夠幫助信徒在時空之中確定自己的位置和角色,為生活的小事、一個善的抉擇,增添意義。也許這就像《魔戒》小說中Sam頓悟到一個小小的哈比人在群魔亂舞的世代中的位置。[2]
香港的基督徒需要知道自己在世角色,就如人需要地圖找到自己的位置一樣。天啟想像能夠豐富信徒生活的意義。
「我有代禱事項:個金毛老闆好煩。」
當晚最終回到代禱環節。縱使天啟討論熱烈,卻總及不上閒話家常熱烈自然。對香港的基督徒來說,的確曾經歷諸惡橫行的無奈與憤怒,但日常生活總是要過,平凡歡愉的日子總是更多。想起《Mothers and Children》一書,講到在中世紀歐洲一個普遍現象:猶太人母親奶水不足,卻在猶太社區中找不到乳母給嬰孩,而基督徒社群中則有窮苦母親嬰孩夭折。他們為了存活,一面不理教廷禁令,一面不理拉比的警告,基督徒母親受雇成為猶太嬰孩的乳母。
不可見之世界縱使真實,但對於市井之中求生存的凡夫俗子來說,真的如此「重要」嗎?沒有地圖,人確實無法認識世界,卻依舊勞苦快樂,落街買餸。五餅二魚的神蹟,雖然震撼,且盛載深層意義,但若只求温飽,又何罪之有呢?我們甚願神的國降臨,卻仍在意日用飲食飽足,最好不要遇試探,平安過日子。
地圖,需要時拿出來看看,定一定位,就收起來了。星期日回一回教會,充個電,換個眼光看待生活,天啟的重要性對大部分信徒來說,是否僅是如此便足矣?這個問題現在在腦海揮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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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圖尚且要貼近現實,但已涉資訊的選取(地形不重要,但油站卻重要);地形圖的等高線本不存在、河道現實中旱季沒有水;郊遊圖中的山道虛線實線是主觀詮釋;颱風路徑圖更包括未來的資訊;英國地圖的政治區界是人定下的;宋朝古今華夷區域總要圖完全不合比例;北歐神話世界樹、猶太人聖殿為中心的世界觀圖解、但丁神曲圖解都是對世界的想像和詮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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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know. It’s all wrong. By rights we shouldn’t even be here. But we are. It’s like in the great stories. The ones that really mattered. Full of darkness and danger they were, and sometimes you didn’t want to know the end. Because how could the end be happy. How could the world go back to the way it was when so much bad happened. But in the end, it’s only a passing thing, this shadow. Even darkness must pass. A new day will come. And when the sun shines it will shine out the clearer. Those were the stories that stayed with you. That meant something. Even if you were too small to understand why. But I think I do understand. I know now. Folk in those stories had lots of chances of turning back, only they didn’t. Because they were holding on to something. That there’s some good in this world. And it’s worth fighting fo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