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hingman
Paul Ricoeur 提出,自我敘述的目的不是要客觀地描述人生事件,而是要解釋 (interpret) 這些事件,為這些事件賦予意義。假如沒有經過敘述,我們的生命只是一 個生物性現象。1 敘事因此猶如藝術,能將無意義的東西帶到有意義的領域。2 用敘事來解釋自己的生命,是嘗試將自己的生命轉化成一個具有意義的人生;而一個經過反省的人生,就是一個經過敘述的人生。3
經過敘述的人生呈現一個又一個的故事,而這些故事是由不同的事件經過敘述而成。事件本身並非故事,而是構成故事的材料。要將這些材料轉化成故事,就須通過人為活動的參與,即「製造情節」(emplotment)。4 敘事者從不同時間發生的眾多材料中,篩選出適合的事件,為其安排一個「情節」,組織成一個故事。情節就像時間的「形狀」,將事件重組為一個「時間上的整體(temporal whole)」, 為事件賦予額外的意義,使事件擁有方向,朝着某個「目的/結局」發展。5
事件本身並非故事,而是構成故事的材料。要將這些材料轉化成故事,就須通過人為活動的參與,即「製造情節」(emplotment)。
然而,隨著情節的發展,我們會不時回顧並重新理解已發生的事件,不斷補充、 修正甚或推翻之前的解讀,賦予新的意義。處於「發展中之狀態」的故事,其事件 的意義都是浮動而未能確定的,直到整個故事完結,事件的意義才得以落實。換句話說,結局是令故事完成的「時間邊界」,也是我們理解故事發展的參考點。對結 局的預期會為我們設定一個理解的框架,以致我們閱讀故事時,能將先後發生的事 件視為「同一個故事的不同部分」。沒有因著對結局的預期而安排的情節,我們所 看見及所經驗的人和事,只會成為凌散而無關聯的片段。
沒有因著對結局的預期而安排的情節,我們所看見及所經驗的人和事,只會成為凌散而無關聯的片段。
回顧書寫蒙召見證的過程,筆者發現 Ricoeur 的敘事理論能準確地應用於自己 的敘述經驗中。在書寫見證當刻,筆者以「回應上帝呼召,修讀神學,裝備自己為 上帝服事」為「目的/階段性結局」,作為理解過去經歷的框架。筆者從而在雜多 的事件中,選取能回應此「目的」的事件為材料,透過敘事把它們串連成一個蒙召 的故事。當中所選取的關鍵事件包括:
1. 小學一、二年級曾於基督教學校就讀,認識耶穌。
2. 中六返教會,高考時期經歷情緒抑鬱,藉著信仰渡過難關。
3. 大學修讀文學,透過文學作品常思考人性、生命、信仰的課題。
4. 畢業後當小學教師,惟發現工作忙碌,能真正與學生相處,分享生命的時間甚少。
5. 受浸那年收到三浦凌子的自傳《尋道記》,其對時代的質疑、人生意義的思考,以及在病患中對信仰的尋索,激發筆者重新思考如何把生命投放在 永恆的事情上。
6. 在教會擔任幾年導師,見證年青人的生命改變,以及教會牧者的委身和辛勞,對牧養生命燃起一份感動。
7. 嚴厲且不接受基督教的父親竟默許報讀神學,沒有刻意阻攔,實屬意料之外。
以上所列的事件,並非全都按時間的先後發生,有的是在同一時空交疊。而在事件發生的當刻,筆者作為這些事的「主角」,並未能即時理解當中的意義,有的 (第 3、4、5 項) 對當刻的筆者而言,更似是獨立發生的事件。然而,當筆者決定報讀神學,並帶著這個「目的」以「敘述者」的角度回顧,以上發生的事件就能透過敘事連貫起來,並賦予「屬靈」的意義。例如,大學修讀文學本來純為興趣,卻因為閱讀不少揭露人性掙扎的故事,使筆者思考更多人生與信仰的課題,甚至萌起將來讀神學,更透徹地理解信仰的念頭;畢業後從事教學工作,每天忙碌得未能好好與學生分享生命故事,也深感知識傳遞對生命改變的有限。在對前路掙扎之時, 想起三浦綾子在《尋道記》的自述提到,她曾是一位小學教師,視教書為人生意義, 惟二次大戰帶來的社會顛覆,使其仰賴的知識和信念瞬間崩塌。同時受到疾病打擊、 極為沮喪的她,後來卻在信仰中重新找到人生的意義。三浦綾子的自傳「恰巧」回應了筆者當時的處境和內心的掙扎,並促使筆者更認真地思考信仰,也更堅信唯有 基督的福音能真正改變人的生命。
當筆者決定報讀神學,並帶著這個「目的」以「敘述者」的角度回顧,以上發生的事件就能透過敘事連貫起來,並賦予「屬靈」的意義。
筆者以「敘述者」的角度回顧、篩選並串連這些片段,構成一個蒙召的故事。 在敘述這個故事的過程中,上帝也在與筆者對話,逐一啟示祂在每一個事件中所隱含的意義。故此筆者認為,信仰並非抽空的信條或教義,也有其經驗的內涵,而這 些內涵正正來自上帝的主權底下,我們所經歷並敘述的故事。透過這些故事,我們 建立自身與上帝關係,從而詮釋我們的身分,以及生命的意義。
Write as a flaneur, enjoy being seized by the moment. 常漫無目的地穿梭大街小巷,也愛在神學和文學的邊界上遊走,窺探其角力與交織。盼在不期而遇的瞬間,寫下上帝在路途中刻下的足跡。